看到有人賣馓子、吃馓子,我就想為馓子寫點什么,因為我父親就是個炸馓子的手藝人,我對馓子有著特別的情感。
父親9歲就沒了父親,12歲便到一家油面店當學徒、做長工!俺燥垱]桌子,睡覺沒有床”,全由做活的案板代替。傾注青春年華,終于學得一手好油面手藝。什么饅頭、燒餅、金剛臍、月餅、各式糖果糕點以及面塑(用面團加顏料做成各種花鳥魚蟲)等,應會盡會。不過,在我記事的那些年代,父親無論是在自家還是在鄉(xiāng)供銷社謀生,做得最多的還是炸馓子。
馓子因股條松散而得名,古稱“馓枝”“馓股”。又因元代定居云南一傳教士與當地女子成親生子,眾友感贊真主賜子之恩,特炸油食慶賀,故名“散子”(馓子)。其后,回族人遇喜慶事便以此相沿成習。馓子便宜,其原料面粉、食油,取之大地,方便;馓子好吃,香酥甜脆,老少咸宜。尤其是,那當兒馓子是婦女生孩子后必不可少的營養(yǎng)品。要是有誰家媳婦坐月子,鄰居、親友們一般都要送上二斤馓子、半斤紅糖。所以即使在“三年自然災害”糧油最緊缺的時期,政府也想方設法讓供銷社堅持不斷加工、供應馓子。父親便也可在這里勞作帶徒、一展身手。
炸馓子,既是個技術活,也是個體力活。記得父親每次在缸里和面,都得脫掉上衣,光著膀子用兩個拳頭使勁在面團上搗拌,寒冬臘月額頭上也能滲出汗珠來。直至面團又精又軟、富有彈性,即切成小塊,再搓成小拇指粗的條條,刷油,盤到盆里醒面。炸馓子一定得等鍋中油煙裊裊,油兒沸騰。這時,父親便將面條拉細、一圈圈纏到手掌上,然后,用特制的長筷將其“套”下 ,放入油鍋,邊炸邊兩手抖動,等馓子炸硬時抽出筷子,炸成棕黃色即成。宋代文學家蘇東坡曾寫詩贊美馓子的做法:“纖手搓成玉數尋,碧油煎出嫩黃深,夜來春睡無輕重,壓扁佳人纏臂金”。實在傳神極了。
父親炸的馓子,配料好,馓條細,根根起泡,脆嘣嘣的嚼一口,香滿齒頰,再嚼一口,余香滿懷。溫開水也能泡開,香滑潤腸。過去鄉(xiāng)下人家到客,沒好吃的招待,兩把馓子一勺糖,客氣得了不得。蛤蜊絲瓜馓子湯,至今還是人們喜愛的一道佳肴。馓子還有一種吃法,一般人恐怕沒有嘗過。就是馓子下油鍋煎一會兒,熟而未硬就把它撈上來。這叫“軟馓子”,白白的,軟軟的,嫩嫩的,香噴噴的,特別好吃。每次放學回來,遇到家里正好炸馓子,父親往往會“煎”點給我們充饑。有鄰居在家里玩的,父親也舍得“煎”給他們嘗嘗,沒牙齒的老人頂喜歡。
父親把炸好的馓子,放到兩只竹簍里,風里雨里、走街串巷挑著叫賣,鄉(xiāng)間泥路,雨后特別難行。一次過小橋,還連簍子帶人被風刮下河,差點送了老命。父親靠這手藝,養(yǎng)活了我們全家。我和哥哥雖然沒有把父親的手藝傳下,但都被培養(yǎng)成了“公家人”。他外傳的徒子徒孫,掐掐也有不少,老人常常為此引以為豪。
如今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,馓子已不再是什么稀罕之物了。然而,我對馓子的感情依然深厚。也知道油炸的東西吃多了對健康不利,可由小養(yǎng)成的舌尖常常擋不住那饞人的誘惑,馓子一直是我及家人的零食至愛。
鐘愛馓子,更在意的,是在懷念我那心靈手巧、辛苦了一輩子的老父親。